[译苑雅集Vol. 4]新视角：政治光谱中的自由意志主义者
本文探讨了左翼与右翼的政治光谱，并深入分析了自由意志主义者（即古典自由主义者）在这一光谱中的独特位置。作者强调，尽管“左翼”和“右翼”是有效的政治概念，但自由意志主义者的核心关注点——个人自由与集体控制——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维度。
作者：Maxim Lott
2024 年 5 月 20 日
原文：
Matt Yglesias 最近发表了一篇关于左翼与右翼政治光谱的优秀文章。他认为：
左翼和右翼并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思想体系，而是两个不同的思维极端——一个强调维护和巩固上帝赋予的等级制度，另一个则是为了平等和理性而推翻这一制度。
我同意“左翼”和“右翼”是有用的概念，其中“右翼”关注维护等级制度hierarchy，而“左翼”则注重平等egalitarianism。等级制度意味着有明确的等级顺序，一些人拥有权力和尊重，而另一些人则没有。而平等社会则是相反的：社会和经济上都是“平坦的”，不那么明确谁更有权力或更受尊重。
我认为 Yglesias 在定义中错误地加入了宗教和理性。这些东西只是恰好在某些时期和背景下与“右翼”或“左翼”对齐，比如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当这些术语被创造出来的时候。
Yglesias 详细介绍了这些术语是如何在1787年法国议会中产生的，并引发了一场革命：
当议会开始集结时……他们根据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之前所属的阶级分成小团体。支持右翼的第二阶级代表 Gauville 男爵回忆道：
“我们开始互相认出：那些忠于宗教和国王的人占据了主席右侧的位置，以避开对立阵营中自由泛滥的叫喊、誓言和下流行为。”
这一随机的座位选择至今仍在我们的语言中回响。这些术语被保留下来，表明它们揭示了一些真实的东西。
在这篇文章中，我将讨论“自由意志主义者”（即“古典自由主义者 classical liberals”）在这一左翼-右翼光谱中的位置，这也会揭示出“左翼”和“右翼”的一些特点。
自由意志主义根本不同于左翼和右翼，但可以与两者结盟
自由意志主义强调个人自由，这与关注现有的等级制度或平等主义是完全不同的关切。
由于自由意志主义的关切是独立的，该意识形态可以与左翼或右翼结盟。这种变化取决于时间和背景。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自由意志主义者对自由市场的支持——这是因为自由市场既是平衡等级制度的力量，也是创造新等级制度的力量。
自由市场创造的等级制度是成千上万的聪明人愿意让埃隆·马斯克协调他们工作的原因——而在其他历史制度下，他们可能会为查尔斯三世国王或社区农场主任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做同样的事。
市场等级制度的一个美妙之处在于它们比旧的贵族等级制度更具流动性和择优性。马斯克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最初只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大学生，靠吃方便面为生，乘坐公交车在加拿大旅行。（澄清一个常见的误解：马斯克疏远的父亲确实在某个时候拥有过祖母绿矿，但在马斯克还是少年时就已经失去了那笔钱。如果你之前相信马斯克出身富裕，我强烈推荐沃尔特·艾萨克森关于马斯克的传记。）
市场等级制度相对流动且择优，大多数亿万富翁都是白手起家，但也有一些沃尔顿和希尔顿家族的继承人没有做任何值得获得财富的事情。贝索斯的前妻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她的360亿美元捐出去。
但即使是最择优的财富，比如马斯克的财富，也让极左翼人士感到不满。他们看到市场创造了一个新的等级制度，他们的平等主义本能不能忍受这样的陡峭等级（这是客气地说；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表明，一些左翼人士，深究下去，实际上只是想要一个他们在顶端的等级制度。但也有一些是真正的信徒）。
随着市场在过去几个世纪里取代贵族成为主要的等级制度创造者，左翼人士越来越集中在推翻市场等级制度上，而不是贵族等级制度上。
资本主义和市场在西方相对稳固，所以我们这些认为亿万富翁有权获得他们收入的人经常被视为“右翼”。
很容易忘记，在历史上当君主占主导地位、市场是新的时，具有相同自由意志、亲市场价值观的人是与左翼结盟的！
法国大革命中的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案例研究
我长大的街道，我大学时居住的街道，以及我邮政信箱所在的街道，都是以拉法耶特侯爵Marquis De Lafayette命名的，他是一位在赢得美国独立战争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法国贵族。
他是真正相信美国建国者所提倡的自由意志启蒙思想的人，并希望将这些思想带到法国。当拉法耶特在法国国民议会任职时，他坐在左边。
在法国议会早期的一个重要决定是，神职人员、贵族和普通人是否应该作为一个派别各自获得一票（这将有利于君主制，因为贵族和神职人员都支持它），还是每个代表应该获得一票（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代表人数较多，普通人将掌握控制权）。尽管拉法耶特本人是贵族，但他打破了常规，投票支持更民主的选择。
《大英百科全书》描述道：
拉法耶特支持通过的策略使第三等级的资产阶级代表控制了三级会议，并将其转变为革命性的国民议会。
在杰斐逊的帮助下，他起草了《人权和公民权宣言》的草案，并于7月11日提交议会。
以下是宣言的内容，再次引用《大英百科全书》的说法：
宣言的基本原则是所有“人生而自由，在权利上平等”（第一条），这些权利被明确为自由权、私有财产权、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反抗压迫权（第二条）。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并有权直接或间接参与立法（第六条）；没有司法命令，任何人不得被逮捕（第七条）。在公共“秩序”和“法律”范围内，宗教自由（第十条）和言论自由（第十一条）得到保障。该文件反映了起草者的利益：财产被赋予不可侵犯的权利，国家只能在给予赔偿的情况下才能征用（第十七条）；所有公民都有权担任公职（第六条）。
我发现了一些匿名百科全书编辑的编辑意见，他们认为财产权反映了“精英的利益”。这只是告诉我，这位编辑对等级制度比对拉法耶特和建国者关心的自由意志启蒙原则更敏感。
不幸的是，对于拉法耶特来说，巴黎市民的价值观更像这位百科全书编辑：
……在暴民攻占巴士底狱的第二天，拉法耶特被选为新成立的巴黎国民卫队的指挥官。他的部队拯救了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免于愤怒的民众侵入凡尔赛宫的命运。随后，他护送王室到巴黎，在那里他们成为了革命的人质。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拉法耶特的声望和影响力达到了顶峰。他支持将权力从贵族转移到资产阶级的措施，但他担心进一步的民主化会鼓励下层阶级攻击财产权。当一群请愿者在巴黎的战神广场（1791年7月17日）集会要求国王退位时，拉法耶特的卫队开火，造成约50名示威者死亡或受伤。这一事件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声望，10月他辞去了卫队职务。
当罗伯斯庇尔和雅各宾派疯子开始掌权并大规模杀人时，拉法耶特号召志愿者通过武力镇压他们。当只有少数支持者出现时，拉法耶特试图逃往荷兰，从那里计划逃往美国。
然而，他在途中被普鲁士军队逮捕，因为他在推翻法国君主制中的作用。维基百科描述道：
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曾接待过拉法耶特[作为一名贵族]，但那是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国王现在视他为危险的叛乱煽动者，应该被监禁以防止他推翻其他君主制。
5岁的美利坚合众国官员的回应颇为有趣，但最终拉法耶特在各个监狱中度过了5年。
虽然拉法耶特和他的直系亲属在恐怖统治中幸存下来，但他妻子的家族成员却没有。他随后退出了公共生活，部分是为了抗议拿破仑·波拿巴的独裁政权，并作为一名绅士农夫安定下来。
有人可能会倾向于将拉法耶特视为“中间派”——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如果只看右翼和左翼（等级制度和平等主义）的维度。
但更准确地说，拉法耶特（和美国建国者）并不是“中间派”，而是今天被认为是小写的自由意志主义者或古典自由主义者，他们认为个人自由、市场和私有财产是一个新的、更好、更自由的系统的关键。
左翼与右翼的二元对立忽视了自由意志主义者
右-左（等级制度-平等主义）维度是有用的，是现代政治的主要轴线，我认为 Yglesias 清晰地阐述了这一点，做得很好。但自由意志主义的维度同样真实且相关。
如何定义自由意志主义的核心？
它类似于：个人自由对集体控制。换句话说，社会是倾向于信任个人，还是通过政府表达的集体意志？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轴线是等级制度对平等主义，另一个轴线是个人主义对集体主义。
这听起来有点相似，但它们是不同的：第一个是关于社会是“平坦”还是“陡峭”，而第二个是关于社会信任个人，还是将他们置于更广泛的集体判断之下，通过政府表达。
所有社会都有一些优先考虑集体意志而不是个人意志的法规，例如，药品、赌博、创业等方面的法规。目前“人民的意志”决定了你是否可以开始提供新型药品的业务。它决定了你是否可以改造沼泽并建造住宅区。
所有自由意志主义者都希望比现有的法规少，最激进的人希望结束所有法规——他们是个人主义对集体主义光谱上的纯粹主义者。
其他意识形态则相反，通常通过集体的视角看待一切。社会主义者喜欢谈论“工人”对“百万富翁和亿万富翁”（伯尼最喜欢的短语，尽管他自己成为百万富翁后就只说“亿万富翁”了）。觉醒人士喜欢关注种族和性别群体。民族主义者则专注于同胞对外国人。
相比之下，自由意志主义者通常对富有、或属于某种种族或性别感到愧疚的想法感到困惑（我也是如此）。自由意志主义者倾向于更少地区分国籍，重要的是成为一个自由的个体。
所以左翼人士看待埃隆·马斯克，看到的是“一个亿万富翁”，需要一些平衡；而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右翼人士会看到马斯克，一个粗俗、自大的农民。他们都把人看作是群体的代表。相反，个体主义者（自由意志主义者）看待马斯克，考虑的是他的个人情况。
结论——“左翼”和“右翼”是有效概念，但其他维度也很重要
政治可以仅用右-左轴线来描述。或者加上个人自由-集体控制轴线。肯定还有很多其他光谱可以添加；添加得越多，你就可以越精确地描述某人的政治哲学，但描述也会越长。
仅用上述两个轴线，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四个象限：
个人主义，支持现有等级——想想埃隆·马斯克和安·兰德的粉丝。
个人主义，平等主义——想想北欧国家的中右翼人士，以及美国的温和自由意志主义者。
集体主义，平等主义——民主党忠诚者、社会主义者等。
集体主义，支持现有等级——共和党忠诚者、保守宗教人士等。
实际上，大多数人关注的是等级对平等的斗争，这就是为什么讨论集中在右翼对左翼。但有几个人更多关注个人自由，这对他们与哪个政治党派结盟，是否与任何一方结盟都有一定的相关性。如果以自由意志党派的状态为任何指标，自由意志主义者可能更多地与右翼结盟（他们也越来越多地被左翼贴上“右翼”的标签）。
无论如何，我认为 Yglesias 的写作很棒。我只是想提醒大家自由意志主义者（以及我自己）更关心的轴线。我怀疑这是理解各种有影响力的人物的更好方式，无论是历史上的影响者，如拉法耶特、亚当·斯密和米尔顿·弗里德曼——还是现代的玩家，如参议员兰德·保罗和乔治梅森大学经济学系。至少有几个人更适合通过这个轴线来解释，而不是标准的左右轴线！